2021，Cold in Califor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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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费城机场的路上，我开始回顾我的 2021。车窗外是冷得不像话的清晨，薄纱一般的冰雨把整个城市染成一片幽黄，高速路边满是拥挤的停车场、像极了五月的 LAX，而道路两旁飞速划过的星点灯光让我想起了盛夏的成都。再过 8 个小时，我将降落在这片大陆的另一头、那个我曾经以为永远离不开的南加州。
2021 就要结束了。
2021.12 Torrey Pines
1. 慢慢来，比较快
暑假回国期间我预约了新签证申请，去面签的前一天我和我妈吵了一架，当气血涌上头时，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包括一些诸如在外面压力如何大、回家就是想好好放松一下之类的。
第二天，去签证的路上，我和我爸都沉默着，车窗上浮着一圈水汽。我透过这层朦胧望向窗外被雨打湿的广州，看着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道变成陌生的模样：我已经两年没有回国了。
突然，我爸打破了这样的平静：“你妈妈就跟所有母亲一样，你长大了还是会把你看成一个孩子，希望能捧在手心、希望你过上她觉得好的生活。但毕竟是两代人，思想上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有冲突真的很正常。”
我有点惊讶，没想到昨晚和我妈的争吵被我爸听到了。
“虽然如此，但你在外面，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不要总是跟别人比，做什么事情自己喜欢、做的开心最重要。如果有什么东西，努力一下、跳一下可以够得到，那就努力一下。别的事情就不要强求。”
我有点惊讶，这样感性的话他很少说起。
“我曾经花了五年去考研究生，开始读研究生十年之后才开始做现在在做的研究，从那开始也过了七八年后才真正有自由度可以想做什么项目做什么项目。虽然花了很久，但以前本科的哲学专业给我打下了很好的辩证分析基础、研究生博士时候做的新闻方向也让我有了很多实践经验，这些最终都帮助到了我。”
我爸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么长一段话。
“只要你在做对的事情，慢一点也没所谓。”
另一件与“慢慢来”有关的事也发生在暑假。当我在 XA 担任 AL（助教）的时候，我刚开始因为自己的学校并不出名、研究经历大多是各种打杂，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还因此畏首畏尾、不敢过多表达自己关于课程的观点。
但渐渐地，我发现以前为了“挣外快”做学校 Tutor 的经历让我对解决他人的代码问题有非常独到的经验；而在 DS 领域摸爬滚打三四年的经历虽然没有什么突出成就、但在面对一个项目 Idea 时能很敏锐地察觉到可能有的技术问题。
我意识到，以前那些独自一人在 CSE Lab 修的 bug 虽然没有变成某个 intern 的 offer 或者顶会的 publication，但都在那个奇妙的夏天化做一个个转瞬即逝的灵感；以前被我当作负担（和私房钱提款机）的 Tutor 工作，则累积成了我积极思考知识框架的好习惯。
似乎是一夜之间，许多以前觉得没有价值的事情都以一种我没有预想过的方式回馈了我。
我一下子很释怀、并少了很多纠结，虽然我仍然没有任何业界实习经历、也没有 publication，但我突然明白我一直以来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 只是比较慢，但方向没有错。
在很多时候，世俗或外界的力量会让我们追求速度、追求效率，但每个人的节奏其实不一样、就像活在不同的时区。
如果有一种信条可以对抗这样的世俗，我想应该是最近很流行的“长期主义”；如果用更加通俗的话讲，大概是“慢慢来，比较快”。
哦不对，放错了，应该放这张 ⬇️
2. 除了粉红泡泡之外，还有很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社交媒体里的爱情只剩下了秀恩爱，似乎除了修成正果的爱情以外就没有爱情可言了，又或许只是某种羞耻感和隐私感驱使着我们对那些没能修成正果的爱情如此讳莫如深。
作为一个单身了很久的人，我自然也明白这份沉默背后的心境，不过今年发生的事情让我对爱情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思考。
第一件事情是发生在我一位朋友身上的（并不是“无中生友”）。寒假回 SD 重聚时我们起哄让他说一说感情经历，他于是提起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因为感情问题非常丧：“感觉自己付出的真心和行动都化为泡影，再加上学业和个人发展的压力，那段时间仿佛陷入了情绪的深渊。”
就在我以为他即将开始讲那段感情的细节、抱好小板凳准备吃瓜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对我说：“其实也是那段时间我才和 Joey 你们熟起来，当时我觉得我一定要找一个情绪的出口、要不然整个人就都不好了，所以也就开始经常来找你们。”
“跟你们一起打牌、吃火锅、一起出去玩、一起追剧帮我消解了很多很糟糕的情绪，帮我走出了那段很不顺的时光。就真的，很受用。”
我一时间非常惊讶，我没想到我曾经在无意间也这样温暖过别人。
惊讶过后，我意识到在我身边有很多这样无言的支持：那位朋友遇到的事情其实也发生在我身上过，而当我曾经需要一个类似消解情绪的出口时，我也很幸运地在身边的朋友们身上找到了宽慰和支持。
除了那些曲折的、值得称道的爱情，这样的友谊应该在爱情的世界里也值得一席之地。
这也让我想起某次和一位朋友聊起一次受挫的情感经历。我一边开车一边很无奈地说着发生的事情，望着看不到尽头的 freeway 问道：“我最害怕的事情是，当我想起大学时光，我只会记得这些连我自己都说不出口的失败，这是很可悲的事情不是吗？”
他愣了一下道：“也不是吧，不是还有社团、还有你的猫咪、以及你学到的东西以及自己生活的经验。更何况，你也更清楚你不喜欢什么了，也算是有收获啊。”
“话虽这么说，但当你身边越来越多的人都投入到一段感情中的时候，你会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你多虑了，永远不要怀疑自己。有的 relationship 它就这么发生了，也不一定有多好、也不一定总是带着粉红泡泡。要我说，要是它真的来了，不拒绝就好。”
2021.10 Philly
3. 生活的意义在于…生活着
一件我内心笃定却不敢经常和他人提起的事情是：我是一个对“意义”充满执念的人、在作出几乎所有决定时我都需要思考一番它的意义。不敢经常与他人提起是因为我内心其实也并不确定这样的信条是某种意义上的“心病”、又或者这样的意义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伴随着对意义的批判和思考，我打开了 Horseman BoJack 并立即深陷其中。这部剧除了充满讽喻和刻骨真实的对白，更让我感到触动的是它无处不在的对于意义的探讨：生存的意义、受苦难的意义、甚至是快乐的意义。
如果说我花了整个上半年重温完的《生活大爆炸》意味着我认知中成人世界最美的童话，那么《Horseman》则把这个魔幻而现实的世界以一种看起来丧到骨子里的方式摆在了我面前 —— 生活可能是并没有意义的，生活的意义就在于生活着。
其中许多 episode 结束的方式尤其有感染力：伴随着或温柔或忧郁的音乐，主角们在经历的一整天的疲惫之后各自步入黑夜 —— 有的人与相爱之人相拥而眠，有的人独自回到公寓中、迎接ta 的是生活琐碎，有的人还在写字楼落地窗前面对 LA 的万家灯火、孤身一人攀登事业的高峰，有的人疾驰在 I405 上、人生和 freeway 望不到尽头的白色灯带一样暂时看不到方向，有人刚刚挂断和亲人的电话、带着微笑进入梦乡，有人刚刚结束普通而平淡的一天、没有任何刻骨铭心或值得纪念的事情、刷着手机百无聊赖。
这样现实的起起落落每天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轮番上演，也许正如那句话所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有时候我也会有类似于 Diane 的想法：“如果我不把那些让我感到糟糕的时刻记录下来、那些伤害就只会是伤害，而不是有意义的伤害。” 我会经常因此很想写些什么，仿佛写下来或是记录下来，就会有意义、就会有影响。
但我也像 Diane 一样，忽视了一个事实：很多东西本身并没有意义，我们赋予了生活中的很多东西太多主观的意义，生活本身的意义可能仅仅是 —— 生活着。认认真真和自己的灵魂一起生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
就像马克思所坚持的：“理解人类的钥匙不是躯体，也非某种像对食物或财产的需求那样的本能，而是人类整个生活过程，是人类的‘生活实践’。”
写在最后：
写到这里的时候，时间已经悄悄地来到 2021 的最后一天。这几天在加州旅行，也正是应了标题里的 Cold in California ——
Talk about the pretty parts, the ones you see on film
他们只会告诉你唯美的部分，那些电影滤镜里的生活
Happiness and skinny legs and living on a hill
肆意欢笑的俊男靓女以及山坡上的豪宅
Don’t talk about the ugly parts, the loneliness you feel
他们不会提起那些糟糕的部分、那些孤独的时光
You probably always will
可你永远无法逃避
Don’t mind what anybody told ya
不论别人怎么向你吹嘘加州的阳光
It still gets cold in California
这儿也依旧会有冷入骨髓的时候
See everybody thinks they know ya
看那芸芸众生以为他们已经看破红尘
They’re only seeing what they wanna
他们其实也只是看到了那些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 “Cold in California” (Ashe)
这样戳中心灵的歌词也是这一年的写照。从 SD 到费城、从本科到研究生这一系列转变时候都切身感受：生活很大，冷暖自知。申请季、毕业、告别 SD、新的学校、寻找研究方向、找教授……无不都是参杂着各不相同悲欢。而我也开始学着不奢求所有人的理解，而是寻求内心的平静。
不论是在陌生的费城还是在熟悉的“老家” SD，表面岁月静好的生活背后可能是熬夜赶 due，一张 Offer 背后可能是几十张拒信，生活需要付出的努力从来都不会被完全拿到台面上、但也正是那些枯燥的瞬间才是生活的真实模样。
我很好奇这样的批判是否是最近才出现的，于是我翻了一下前几年的年终总结，然后发现：相比于前几年追求的宏大主题，比如“一个新的开始”（2018）、“个人英雄主义”（2019）、“剧变中选择定义我们”（2020），今年的主题可能相比之下会“普通”很多 —— 如果真的要给今年定一个主题，可能是“去感受、去生活”。
2021.12 Catalina Island
这意味着朝着一个正确的方向慢慢出发、不苛求每一步都为人先、也不因暂时的失意捶胸顿足；这意味着对感情抱着开放和尝试的态度，不强求缘分、不后悔付出、不妄自菲薄；这意味着放下对事物意义的执念、相信即使存在即是最大的意义，去实践、去体验生活本身。
这意味着在统计规律和社会趋势之外，找到一个跟自己个体自洽的生活状态；这意味着保持谦卑、不试图改变任何人，而是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这不容易，但愿我们都能到达。
新年快乐。
2021.5 La Jolla